在無數次冬眠被中斷的掙扎之後,今天終於成功地說服自己請假繼續睡覺了,一覺睡到中午十二點半,真好。

起床盥洗後,先去練個琴讓自己心安,然後帶著厚重的「費曼手札」出門。一接觸到室外的溫度,簡直感動得落淚,冬天和春天私奔了嗎?好高興地在暖風中騎著摩托車,在日照下走進很久沒去的小吃店,也就是花枝事件的發生地。在老闆娘稱讚外套很美的話聲中,笑容滿面肚子很撐地再度騎上機車。想找一家又看得到陽光,飲料又不難喝,環境也不會太差的咖啡店,繞了好久,行夠了光合作用之後,還是走進了環境尚可接受的真鍋珈啡。

這次很幸運,旁邊沒有人在講直銷。上次鄰桌的鄰桌在講「永久」,而我又忘了帶隨身聽,幾乎把我逼瘋。我無法忍受看到那種傻傻地把上線教的說辭背熟,然後矜著自己、全副武裝地去說服對方的尷尬情形。也很不能同意「永久」那種不說目的,先把人騙出來再說的不誠實做法。不過儘管如此,我大學時,還是去參加了好幾次「永久」的說明會,甚至還參與某個家族的活動,玩票地當了司儀。我想我當時一定非常喜歡那個拐我去的人吧,以至於那麼努力地想去了解他在想什麼,如此勉強根本不想賺錢的自己去融入那樣一個熱衷於賺大錢的環境。

話說回真鍋珈啡,這次我不但帶了一本保證好看的書,還帶了隨身聽和鋼琴獨奏CD(正在練的古典譜集附的),可說是刀槍不入了。鄰桌的鄰桌是兩男兩女,都是三十餘歲。一個氣勢凌人的男人以教訓的語氣在開導一個蓄著長髮、穿著保守的清秀女子,幾次我轉頭都看到那女子在拭淚,那男人訓到後來,女子的態度開始有點不以為然。我覺得台灣男人不懂得憐香惜玉的情形,真的很嚴重。

撇去這讓人不怎麼愉快的一幕,五十首經典鋼琴獨奏曲保護著我的好心情,使我能沉浸在費曼與其友人的幽默對答裡,不時輕笑出聲。彷彿也感染到費曼獲得諾貝爾物理獎時,充斥在所有認識他的人之間的狂喜。費曼會為了無禮的陌生人,耐心地嘗試問出對方的論點,直到魚雁往返數次之後,發現對方根本沒有論點。也會三言兩語冷淡地回覆態度不佳且自以為院士高人一等的國家科學院院長的慰留信。

以下摘錄兩段並非驗證上面的形容,而是我特別喜歡的段落:

p247-p250
英格蘭的姬爾小姐致費曼,1965年8月13日。這是第一次聽說有梅森哲講座的外行人(已經預購新書、還沒讀過),給費曼寫的信。

「我了解到什麼?我知道當你想去計數有多少個粒子經過哪一個洞,以便測定它們的路徑時,你會發出一道光來照射這些粒子,好讓你看得見它們。但是這道光也同時改變了粒子的狀態,使它們消失掉。如果不照射它,本來不會發生這件事的。

我也了解,當你想知道它們跑多快,或實實在在長什麼樣子的時候,你也同時改變了它們的速率和特性。

因此,我們在全新的碳鋼燈下,臉色發青、轉身走開。不僅離開那些醜陋的燈光,也不必理會你那過度好奇的檢驗。而我們想逃避的測定,卻又重複出現。

……(略)……

你說,數學的計算結果,在你期望是零的地方,得到的卻是無限大(這是什麼意思?這一點我還沒有搞懂)。或者是另外一個預想的數目,而不是零。如果這個預想的數目是零,它和無限大真的有很大的差別嗎?它們不都是圓嗎?

我知道,我知道,問這個問題,或者問一些我喜歡胡思亂想的問題,好像給你一把六角形的鑰匙,卻要你去開一個鎖孔是五角形的鎖。我為這件徒勞無功的請求道歉。

像我這麼一個外行人,能從你的演講裡學到什麼東西?梅森哲講座能讓我這種全然無知的人得到什麼啟發?我只知道演講者有一張非常真誠的臉。

我只知道,他所講的那些東西是有意義的。有些東西我雖然不了解,也能感覺出它們的意義,而且還是滿好的感覺。我知道,當預期「卡嗒」聲在正確的地方響起來時,是一種多麼美妙的感覺,就像高飛的鴻雁已在雪泥地上留下它的爪印。

但接下來,你就會專心去找那隻鴻雁,不在管它的爪印了。希望我能看見你找到心中的鴻雁。

芭芭拉姬爾」

費曼致姬爾小姐,1965年10月20日

「親愛的姬爾小姐,感謝你的來信。

從你列出的「我了解到什麼」的描述裡,我很高興的發現,你還真的了解不少東西呢。你從教授這裡得到相當高的分數,也許可以打90分。不是100分,因為你不知道為什麼得到無限大的計算結果有多令人討厭。

……(略)……

如果我很誠懇的告訴你,在所謂「外行人」的信裡,我很少碰到像你這樣真正了解我在說什麼的情形。你會不會覺得我只是很禮貌的在恭維你?

誠摯的祝福

理查費曼」

 

p315-p318
費曼致真野光一,1966年2月3日
真野是費曼從前的學生,也曾經是朝永振一郎(貝註:與費曼及施溫格等三人共同獲得1965年的諾貝爾物理獎)的學生。他寫信來道賀。費曼回了信,問他近況如何。他回信說:「正在研究同調理論應用於電磁波傳播過擾動的大氣……是一個很卑微、末節的題目。」

「親愛的光一:

我非常高興知道你的消息。也知道你在一家研究實驗室裡有個適當的職位。

不過你信中的語句看起來很哀傷,這令我有點憂心。好像你的老師給了你一個沒什麼意思的想法,不太值得花很大的力氣去研究。其實一個問題有沒有價值,並不在於問題本身的大小,而是看你是不是能真正解決它,或有助於解決它。這樣,你的辛苦就有真正的貢獻,不是白費的。

在科學界,只要是出現在我們面前而還沒有解決的問題,我們卻有辦法向答案推進一點,這就是偉大的問題。我倒是想建議你,先找一些更簡單的,或者如你說的,更卑微的問題,讓你可以輕易解決掉。不管問題多麼平凡都沒關係,你會嚐到成功的喜悅。而且要經常協助同事,就算回答那些能力不如你的人所提的問題,都是值得做的,都會累積自己的成就感。不要因為「什麼問題沒意思、什麼問題才有價值」這種錯誤想法,而一直悶悶不樂,剝奪了自己對成功的喜悅。

……(略)……

你說自己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但我要說,你對你太太和孩子而言,可不是小人物。如果你的同事帶著問題來,得到滿意的答案回去,那你也不是小人物。你對我當然也不是小人物。不要妄自菲薄,認為自己是個無名氏,這樣就太令人傷感了。知道自己在這個世上的定位,努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不要用自己年輕時的幼稚想法來論斷自己,也不要用別人的眼光和想法來評論自己。

祝你好運而愉快。

誠摯的祝福

理查費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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